全职/霹雳/金光

【霹雳/龙剑】生意人·5

五节 闹市侠隐

中原之地自来辽阔,自南向北行了半个月有余,离素还真说的那位越来越远了,剑子仙迹没有急着送信,反而绕了一段路,进了个刚刚开城门的县城。

这一日刚过了破五,铺面开张农人下田,便算得上是过完了年。杜老爷抄着袖子往馒头铺子走,人没到,就听双月戏班子里打发出来买菜的小伙计说他家有人来访亲了。杜老爷自知自己老家早就没人了,这说的不知道是哪个江湖上的朋友。再想想也对,到他铺子上等的,八成都是不知道他家住哪儿的。

那小伙计说了也不走,笑眯眯的跟着杜老爷,杜老爷奇了怪了:“你还想干啥?”

小伙计说:“班主说了,过了年我们也要开张了,赶巧有一台新戏年前就练好了,这两天布置好了就要唱,叫我告诉杜老爷一声。另有一事,咱们今次旦角还是凤飘飘凤老板,是以杜老爷别忘了给咱们准备一对大馒头。”

“晓得了晓得了,赶快走。”

小伙计哎哟一声,笑眯眯的这就走了。走了两步还不死心,频频回头,杜老爷脸色不好的哄人:“赶紧家去,看什么看,也不怕辣眼睛。”

小伙计嘻嘻笑,心想我也看不清楚,辣什么辣。他看什么呢,正是杜老爷馒头铺子门前立着的一个人,人是看不清,盖因周身都蒙在斗篷里。可巧今日是个晴空万里的天气,一丝风都没有,是以一个缝儿也没露出来,里面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圆的扁的也不知道。

小伙计边往去买菜,边想,这回去了他老板问起要怎么说呢还真头疼,要不是他老板瞅见了清早进城的人,也不能叫他出来买菜。这杜老爷果真是不简单,怪不得他家班主每次有新戏都要着人来请呢,对了对了,这不就有办法了吗,把这事儿告诉班主就是,班主说的话老板哪敢不听。

却说这厢杜老爷开了门,让人进了店,开口便道:“过年刚开张,馒头是没有,冷水自个儿舀。”他态度十分不善,也不知是跟谁生气呢,怪唬人的。

那人掀开了斗篷,一头白发泻下,不是旁人,正是剑子仙迹。听了杜老爷的话他半分不见恼怒,自行坐在店里的长板凳上,道:“你这德行估摸着也不能再长进了,若不是怕扰你清早的美梦,我犯得着等这一个时辰吗,站得脚酸,给我捶捶?”

杜老爷哼了一声:“捶个腿儿!谁让你来的。”

“以为我愿意来被你排挤的?啧啧。”说着他从身上摸出来一锭银子,掷过去,杜老爷不经思考反射性的就接了,又反射性的揣到了怀里。

“古尘修好了没?”

“又不是我修的,我哪里知道。”

说着就从灶台下翻了起来,哐当哐当一阵响,终于从里面找出来了一个长匣子,好歹将上面的灰尘擦了擦,递给了剑子。

“令狐神逸说了,多好的剑拿去磕石头,也是磕不过的,叫你对剑尊重些。”

剑子接过来打开剑匣看了看,又合上了:“所以我才不敢自己找他去呢,怕有命去没命回。虽说令狐神逸一向脾气好,但是也一到自己的手艺就不好说话。好了好了,把剩下的钱找我吧。”

杜老爷:“……?”

“令狐神逸给我修剑从不收钱,你跑个腿还用得着那么多银子,速速找与我,咱们不伤和气。”

杜老爷登时怒不可支,抓了手边的擀面杖就要动手,他这厢气息暴涨,就听剑子仙迹凉凉的提醒他:“这县城里可没人知道杜老爷是个江湖人呢。”

“我信你才有鬼,半年里来了两趟,谁不知道你是个走江湖的,该知道的早知道了。”

“你若是真动了手,从赤城带来的信就莫要在想着看了。”

听闻赤城二字,杜老爷蓦然停手,整个人呆愣了一下。若说是杜老爷还有什么故人,那便是当初女公子楚华容乱点与她奶娘的一门亲,那时候遭人暗算,重伤救治后被剑子仙迹一路带来这里,如今跟赤城也离了甚远,早就没了联系。

放下擀面杖,杜老爷越想越不顺,当初你独独带了我走,也不见你提上一提那个青蚵嫂,今日又来拿对我,这大大的不对。刚想开口,就听剑子仙迹说:

“那青蚵嫂好好的在一户人家做工呢,我不过是故地重游偶相遇罢了,我劝你要是没那个心思就早早不要过问了。”

“谁说我没有!”杜老爷恼羞成怒,刚入怀的银子又整个扔了回去,这一下可是用了劲,剑子提气来接,还觉手有些疼。

杜老爷怒气没消停,剑子拿回来了银子,对他视若不见,将自己怀中一封信递了出去。信上无名无姓,杜老爷拆了,果然是青蚵嫂的字迹。细细读来,感慨非常,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年景,手上这信,确有万金之重。

剑子仙迹自然不管他这诸多感慨,收回来了钱,将匣子内的古尘剑取出又用布巾裹好了,此时日头升起了,是个好天气,正好适合做正事。他欲要离去,杜老爷自然不拦着他,人走到了门口,杜老爷追上来说了句:

“你给我送信,我不收你跑腿费,两清了。”

“自然如此。”剑子仙迹一笑,心说你这不乐意欠人人情的毛病得改改,人人都要像你这样,我这生意人该如何做买卖。不过他料得杜老爷得了青蚵嫂的信,不日便要北上迎人,思及此处,略有忧心。杜老爷的一条命也是别人与他做的买卖,到底谁对他下黑手他是不知道的,若是杜老爷贸然出去,不见得是好事。

“我说杜老板啊……”

“莫要劝我,脚长在我自己身上,我爱去哪里你管不着。”杜老爷倒是很了解他,一语道破他的心思。

剑子仙迹鲜有让别人呛了声的时候,噎了一会儿,还觉得挺好玩,心想你这个臭脾气能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算个侠义之辈,也应当是有些本事的,我操什么心呢。便也不说了,重新戴上斗篷,人又出了馒头铺子。

这县城虽说不大,却因为是南来北往的商客落脚的地方,还算热闹。城门开了一阵,自有人进城来寻个生计,剑子仙迹这副打扮极是惹眼,他心中有数,几个闪身便进了隐晦的小巷子,此时家家户户炊烟升起,倒是没人急着出门,倒也清净。

走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便绕到了城门口,出了城门又再北去,待再走半柱香的时间,他掀开了斗篷,回身一掷,一片树叶恰擦着后面的人脸颊飞过,再多一分,那人保不准就连上添了一道疤。

这一下自然是吓人的,吓得那人哇哇大叫:“你这个人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万一打偏了可怎么办?!”

剑子一听,还是个少年人,一身褐色短打,吊了个马尾,嘴上还叼了根儿草叶,这模样也算般配这身手,不像出来专门找人麻烦的。

“那你说,你跟了我这一路,我不该吓吓你?”

少年自知有些理亏,但是输人不能输阵:“桥归桥路归路,我走哪里关阁下什么事。再说了,你一大早鬼鬼祟祟溜进城,谁知道是不是土匪强盗的探子。”说罢还又向前挺了一步,一脸稚气。

剑子仙迹也不说话,就看着他,把斗篷又盖上了。

少年:“……”

“喂喂,莫欺少年穷你听说过没,你们这些江湖人就是这样,怎么本大侠还没成名就要轻视我吗?我现在去告诉县老爷,说不得一会儿就有捕快来捉你了。”

那杜一苇本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就算是这少年真的去找了县令,想必也没什么解决不了的。是以剑子仙迹并不担心少年这个搜肠刮肚的威胁,倒是觉得如今世道官府对江湖人的约束力一向似有还无,这少年怎么看也是没出过门的,那他一路尾随,必然有事。

“年轻人不要空口白牙就诬陷好人,在下一届生意人,走南闯北做的都是正经买卖,信誉良好,清清白白。”

“呸!话都是你一个人说的,谁信,你是不是好人,随我去官府一问便知。”

剑子闻声一叹:“哎呀,小兄弟何必这么凶巴巴的呢,今日行个方便,来日路过此地,再下再来拜会,如何呀?”

那年轻人没料到剑子服软这么快,突然心生一计。只见他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双手抱臂,出言道:“你说你是个走南闯北的生意人,那也不一定是真的,我今天就考校你一番,你若是答对了,我便当没看到过你,你若是说的不对,我便不放过你。”

剑子见他一番作态,心头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仍旧软言道:“你说。”

少年装模作样问了些乱七八糟的,终于说了一个地方,他说:“我听说江湖上有个地方叫做封云山,你可知此山究竟在何处?”

剑子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惊讶,这未涉江湖的少年人从哪里知道的封云山,又是何人叫他来问的,这个县城虽小,却不只是杜老爷一家江湖人啊。剑子再看,见这少年身后背的剑也不大寻常。一团黑布包裹,隐约露出来些形状,那黑布陈旧不堪,却不是脏污所致,乃是人血染成,历经时日久才变成了黑色。

一把凶器,一个天真少年,有意思了。

“小兄弟问别人可能不知,恰好在下年前也去了一趟西北,偏偏知道。这封云山在中原西北,去路险阻,是个不好做生意的地方。”

少年再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去呢?”

剑子笑道:“做买卖的人肯去的地方,自然是有买卖能做,小兄弟也要去西北闯荡?”

“我可不……”少年一顿,干咳两声继续道:“我可不一定去,我就是考校一番而已。那你既然去过封云山,可知道封云山上的玄宗?”

“知道啊,西北最大的江湖门派,门内一群道士,热闹得很呢。”

少年点点头,又道:“那你可到过天波浩渺?”

“这个么……”剑子蹙着眉不做声。那少年见了也是心急,催道:“你究竟是去过还是没去过,天波浩渺在哪里,要怎么去?你快快说来!”

剑子唉声叹气半天,最终摇了摇头:“这个地方是听过,又似乎没听过,反正是没有去过。”

少年闻言大为失望,连剑子的神色也不想再看,摆摆手道:“你走吧,今日我就善心大发不将你送官了,日后莫要行那坑蒙拐骗之事,否则本少侠定不会放过你。”

剑子假模假样的道谢,那少年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垂头丧气就朝回走了。待他走得远了剑子一副恭顺的脸早就不见了,他这一日的行程看来是注定要耽误了。

却说那少年郁郁而行,进了城门没走几步便撞了人,将人扶起来一看,原是双月戏班的伙计。小伙计年岁也不大,捂着腰诶哟诶哟地叫,说小哥儿你好好的铺子不看着,一大早出城作甚。

少年人从怀中一摸,几个铜钱都塞给了小伙计:“你管我作甚,赶紧走,别挡我的路。”

小伙计还没过回味儿,少年几个大步就走不见了。自小城中长大,城里的路熟的不能再熟,少年转过几条巷子便回了家。他家前门开着铺子,因着铺子没开门,便从后门进。后门看着不大,开门进去却别有洞天,他家虽然就他一个,但这屋子祖传下来,也不算小了。他这厢几下进了主屋,掀开门帘,窗边悄然立着一个人。那人披散着头发,身长也穿了一件褐色布衣,看样式,应当是少年的。

少年见之闷闷的说:“人去问了,没问出来什么,不知道天波浩渺,只知道玄宗跟封云山。”

立着那人嗯了一声表示知晓了,转过身来对少年说:“他是什么形貌?”

少年将剑子仙迹的样貌细细说了,又说他身手不赖,一片树叶差点儿要他小命云云。听到白衣白发时,那人突然做了个禁声手势,指了指他身后的门。少年见之还哪有不懂的,立时冲出门去,就听到门外哎呀一声惨叫,一个人实实在在的被他压得摊成了一个大字。

“小哥,天草小哥,是我呀!”

天草少年定睛一看,原来是刚刚城门口撞了的戏班伙计。

“你在我家鬼鬼祟祟的作甚?”

伙计大呼冤枉,我哪里有什么歪心思,我是来给你送钱的。说着小伙计挣扎着从怀里摸出了铜钱,正是刚刚天草塞给他的那几个。哭丧着脸道:“小哥你走的忒快,叫我一通好追。你这个人也是,咱们戏班平时都靠大家伙儿捧场,不就是今儿撞了我,哪里犯得着给这个。要是让班主知道了,我可就百口莫辩了。”

这小伙计跟着戏班来城里也有几年了,平时也不是个大嘴巴,天草想了想,把人给拉起来,顺便收了铜钱。

“你不要拉倒,我正好拿去买酒。”

伙计登时眉开眼笑:“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先回去啦?”

天草点了点头:“回头有新戏上了,记得喊我一声。”

伙计连忙应了声,这就走了。待他人走了,主屋的人才推门出来。似乎不习惯外头的日光,那人闭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那人脸色苍白,头发竟也不是全然黑的,日光下隐隐泛着赤红,倒像是有异族血统。

“天草,你过来。”那人说。

天草应声走近,刚要说话,那人突然抬起手来在他眉心一点,天草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那人顺势扶起天草,将人一带安置到了廊下椅子上,又说道:“阁下来了许久,还不现身吗?”

话音方落,院子里轻轻巧巧的落下一人,白发白衣,拂尘一甩,正是剑子仙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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