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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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进度已经到后期的时候，小空终于回片场报道了。就在某个大家被默导折磨的欲仙欲死的下午，戮世摩罗单手提着逆神走到了鬼祭贪魔殿。

与往常无异，除了瘦了些外。从前他宽大的衣领是为了藏着他的婴儿肥，现在他宽大的衣领是为了让他看上去跟从前差不多的婴儿肥。凰后大大拎着化妆箱也跟来了，站在默导身后，一脸茫然，他至少瘦了10斤，怎么做到的？

默导正看镜头，难得有耐心的指导了她，说：谈恋爱。

凰后大大深深感觉自己跟不上时代了，听说过谈恋爱后春光满面的，头一次看到堪比减肥的，啧，年轻人的世界啊……于是她提着化妆箱又走了。

越到后期，小空的戏份就越少，导演终于要开始爆发他的洪荒之力了，苗疆主线终于开始要结局了。作为联合执导，默导的吹毛求疵精神又延展到了苗疆结局线密集的武戏上来。

为了拍龙虎山之战，默导把全部热情都放在了压榨撼天阙跟铁骕求衣上，一场武戏他专门拍了三天多才算过，十八般武器刀枪棍棒样样没有放过，围观的竞日孤鸣捧着茶杯表示自己有点儿晕，还没结局呢，等他最后跟苍狼那场武戏谁知道默导要怎么折磨他。

啊，小王感觉好晕，好晕呀。

他那个德行大家都知道，见识过了被默导逼出来的演技后，连曼邪音都觉得，竞日孤鸣要是早点儿落在默苍离手上，也许早就捧着小金人了，哪至于每年不是拿金扫把，就是金扫把提名的啊。

要不是看在他脸好颜正的份儿上，曼女士也是不喜欢跟这种不求上进的人一起玩耍的，幸好他脸好。没人爱的北竞王他老人家要是这么安生了，那就是看到鬼，撒泼打滚的把自己侄子骗来了片场探班，这种不讲理也是独一份儿的。

大家都去围观默导虐人了，就小空没兴趣，第一天回片场他的拍摄任务不多，照顾他的心情，只让他随便走走，找感觉。于是他干脆找地儿坨着发呆，可巧碰到了北竞王他侄子，就一眼，楞了一下。

千雪孤鸣。那个去看过他，还在史艳文的老照片里出过镜的人。

北竞王的侄子跟北竞王完全不是一个画风，跟苍狼也不一样，他比他们两个都高。发色偏红，瞳色冰蓝，人过三十，生的高大健硕，着装风格也极具特色。黑色V领毛衣外配了浅灰色的风衣，手上夹着烟正吞云吐雾呢，举手投足间都是荷尔蒙飞散。

把他放在演员堆里，他也还是能英气逼人，野性根本收不住。

北竞王才被虐了一场，提着小裙角奔向他侄子，嘤嘤嘤挂在人身上诉苦，说他如何如何害怕默苍离那个老不要脸的，让侄子给他做主。千雪嗯嗯啊啊听着，行了你啊，到底有啥正事啊，就这个事儿犯得着把我叫来？我那一桌子文件没签字呢，可忙了。

竞日孤鸣特别不屑，你忙个球球，你桌子上除了酒还有别的就是见鬼。

千雪哼哼着不承认，心想我叔这个老妖精什么时候能少说点儿实话，人艰不拆啊，怎么这么不知道照顾小辈呢。好吧我这不是庆祝姓温的混蛋终于不霸着我的人了嘛，就打算晚上喝点儿哈。

竞日孤鸣呵呵笑，还你的人，直接说名字难道我不知道吗？你以为你跟罗碧那点儿事儿还是秘密？整天拿着人温皇打幌子你好意思啊你，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做你的长辈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千雪孤鸣虚心受教，等着他叔继续训话，他叔捏着手指，一脸嘚瑟的嗯嗯啊啊半天，终于想到了正事了。竞日孤鸣说，我估计一会儿苍狼可能需要求安慰，今天我是不能安慰他了，靠你了。今儿好好片场呆着，等拍完了一起回家。

千雪孤鸣一脸无语的就被扣下来了。

大概是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人，整个片场里最了解默导的作风的还真不是小空，其实是北竞王竞日孤鸣。千雪孤鸣这边儿刚被扣下来，默导那边儿就宣布了，撼天阙跟铁骕求衣的武戏过，下场拍苍狼王子跟竞日孤鸣的苗王府一战。

真是一切都是在小王的预料之中啊，竞日孤鸣抹着眼泪又去上戏了。

武戏总是要赶着一起拍的，最后要剪辑到哪里，还是剪辑师说了算。撼天阙武戏特别密集，为了给他休息时间，避开他的武戏部分也就剩下北竞王跟苍狼王子的武戏了。

也就是北竞王说的能伤害苍狼幼小心灵需要亲叔来安慰的那场戏。

那场戏的布景是苗王府后花园，这里是北竞王时常对月独酌的地方。今晚这里没有人，北竞王算尽了一切，他在等着最后一个王族亲卫。

然而他等来的是真正的苍狼王子。

想来跟他同归于尽的苍狼王子。

七天，苍狼王子只有七天的时间。七天后撼天阙给他功力将会反噬他，他必须在那之前杀了北竞王，然后废除自己的功力，保住自己的命。

苍狼王子念着诗号带着仇恨来找北竞王寻仇，而北竞王呢，王途的最后一步，北竞王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称孤道寡。他赫然发现，他没有一颗做王的心。

北竞王喜欢谋算，善于谋算，他一生都在等，等一个登上王座的时机。为此他把面具铸到了心里，他把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等到他马上就要成功了，不，他已经成功了的时候，他却走不下去了。

他曾经以为他必然逐鹿九州，他曾经以为他可以君临天下。他有能力有野心去挣，去夺，去跟天斗跟地斗，跟阻碍他的人斗。但是他却斗不过自己，斗不过自己那颗成不了王的心。

那始终是一颗凡人的心，会跳动，会疼，会渴望温暖，会忘不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竞日孤鸣笑得悲惨，苍越孤鸣听得可笑。

苍狼啊，你可知，孤王一生所求究竟是什么吗？你不知道，孤王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啊。

说罢突然化掌为爪，直扣苍狼头顶，苍狼一惊，整个人不能动了。他不是真的不能动，他是被他叔公吓的，他叔公刚才那个表情太狰狞了，简直就是要自杀。

苍狼动都不能动，头上被抓的好痛，竞日孤鸣可不是真的没有力气，他当年芭蕾舞演员呢，能单臂举起来女演员，他要是想用力苍狼还真是打不过他。

竞日孤鸣是真的抓了人，苍狼疼的眼睛都要模糊了，嘴唇微颤，一句话说不出来。摄像机好几个角度拍这一幕，默导一推鸭舌帽，口中哼了一声，不仅对自己狠，对孙子也挺狠，这是有多想要让孙子记住这场戏。

台上还在继续，下面千雪孤鸣见怪不怪了，毫不客气的找来竞日孤鸣的蔬菜沙拉吃的可开心，吃了你的草，你晚上就饿着我，我的亲叔。

他不仅自己吃，还招呼小空一起，小空把椅子凑过来点儿，对沙拉没什么爱，倒了新茶，就跟千雪一起看。

台上的苍狼被逼着走戏，整个人已经进入状态出不来了，竞日孤鸣再次爆发演技，台词最少的一场，表情最多的一场，默导始终没喊停，这场就以慢节奏继续压进着。

千雪说，按照这个进度，一会儿苍狼还真的会哭出来。

小空就坐在他旁边，看着苍狼眼角晶莹剔透的小泪花点头，已经哭了啊。

千雪蹙着眉看，果然啊，真哭了啊，一会儿我叔要安慰个小半天了。看来我叔卖萌也解决不了苍狼这次的心理阴影面积的扩大。

喂小朋友呀，你这么早就出院了，很拼嘛。

是啊，默导说了，再不来就让我的尸体演完全剧。

千雪听了心有戚戚焉，像是默苍离能说的话。当年他虽然不如现在蛇精病，但是报复社会精神却比现在还强大，难为我叔这个求生意志助他活到了现在。

……你知道的好清楚。

千雪竖起大拇指，无比自豪，那当然，我可是围观全程了呢。知道我叔第一个助理是谁不，就是我呀。

小空笑笑，是啊，又默导在，不敢不拼，再说，毕竟有人比我还要拼呢。

千雪总感觉这个励志的点不太对，没有get到。但是他看着台上的他叔就默认成了小朋友向前辈学习了。但愿小朋友学的是此时此刻演技完全在线的北竞王，不是平时那个作威作福作死没够的他叔。

说起来啊……有一个你从来没见过的人，托我带句话给你来着。

小空：？

千雪确实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抓着头发哈哈哈自己先笑了。你没见过他啊，他其实见过你。本来那天我俩一起从温皇那里出来打算去看你的，挺不巧，半路碰到了他不乐意见的人，就先走了。后来我看你们聊的很投入我想着时候不合适，就此作罢，没想到今天又碰到你了。

小空还是有点儿茫然，但是毕竟是好意，仍然道了谢：费心了。

说着千雪调整了一下坐姿，作出传圣旨状，还假装清清嗓子，真把自己当成传圣旨的太监了。

他叫我跟你说，不管戮世摩罗还是你，人生就那么几年，想那么多干嘛，just do it。

小空：……原话?

千雪表示，基本是原话，稍稍加了一点点个人艺术加工……

千雪想，其实罗碧的人生格言是能暴力解决的就不要动脑子。其人作风狂野，基本不讲道理。他现在把这个名言警句传给了小空，然而小空嘛，哈，小空他只是笑笑，当好意收下了。

就像现在这样，已经够好了。

谢谢。小空说。

你猜到了？你竟然真的猜到了，唉怪不得罗碧叫我照实说，果然被看破了。

插着片儿生菜，千雪继续：

不过呀，感情这回事儿，哪能是勇往直前就可以解决的。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很懒，感觉活得那么麻烦都是自己有病，能揍人一顿解决的绝对不动脑子。这点上跟罗碧差不多，都特别简单粗暴。到了这个年纪了，年岁总算没活到狗身上，多少明白了一个道理，感情这个东西是勉强不来的。等了多少年，陪了多少年，有了今天是生活已经很满足了，以前还觉得可能一辈子都等不到了呢。

所以说啊，千雪琢磨一下慢悠悠的添了一句话，做好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小空笑出声来，您这是给我送爱心呢，还是泼冷水呢。

爱心是罗碧送的，冷水算我的，给你降降温。看你这么笑着也怪别扭，不想笑时候就别笑了，自己都觉得费劲不是？

小空哦了一声，嘀咕，我以为我演技还不错呢。

演技是不错，但是你这不是没诚心跟我面前演嘛，你们这些整天摄影机前粉饰人生的赢家，各个卸了妆倒床上，也都是跟别人一样的死鱼。你要知道，我家里除了我都是演员，我都习惯了。

想到竞日孤鸣跟苍越孤鸣，还别说千雪说的一点儿没错，一家子都是演员。小空接话，这么说，你也不容易呢。

千雪点头，是啊，所以我不乐意回家呢，只有罗碧不跟我演戏。虽然他是懒得演吧……

演艺圈是没有什么秘密，不过小空相信，他的事情想要成为秘密还是很容易的。懒得去想千雪是怎么知道的。好意总是要心领的，然而字里行间的意思里都是过来人如今过上了幸福狗男男生活的炫耀感，再一想罗碧那捎来的话的意思……

把千雪从头到尾看了个遍，这就是一个五好大叔打灯笼都找不着的那款。还有带来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的关怀，人生纵然有时候让人怀疑，也有时候让人感动的吧，比如这个时候。

小空说：我前两天以死相挟，不答应就去报复社会。这条绝路怎么能让我自己一个人走呢，您说是吧。

成功了没？

小空扬着头，短促的笑了下，大概吧。

千雪看着小空的哼唧着从衣服里摸手机，默默的摇摇头，这孩子确实倔，还真让罗碧说对了。啧，罗碧这个人啊，平时一副冷心冷脸的样子，真的要看对眼儿了，比谁都热。

那天晚上下大雨，作死的温皇非要吃烧烤，他平时死看不上路边摊，那天突然抽风，仗着自己是伤员就作威作福。他看罗碧压抑着暴揍一顿温皇的心情出了门，走太急，忘了穿外衣，反正也懒得跟温皇扯淡，拿了衣服就跟来了。就在下楼的时候，看到小空踩着拖鞋在走廊里跑着，罗碧也跟了过去。

大概觉得这么大半夜的突然一个病人就跑了会出什么事儿，罗碧一直跟到小空碰到魔司令。就在他蹲在地上的时候，千雪跟罗碧其实就隔了个墙角，什么都听到了。那天上午还很暖，下午突然变天了，罗碧穿的薄，整个人冷透了。千雪赶紧把带来的羽绒服给他披上，就着这个姿势问，要不过去看看？

罗碧摇头，不用。

也不知道他后来哭了多久，罗碧没再看下去，两个人便离开了。

八成是觉得小孩儿可怜吧，第二天罗碧专门跑温皇那里问了点儿八卦，回来就开始看这个正在热播的剧。根据千雪对罗碧的了解，凡是有史艳文的电影或者电视剧，罗碧是死活不会看的。他这这次不仅看了，看完了跟千雪说，以后投资电影，他主演的片子可以试试。

啧，这小孩儿也不知道多大能耐，竟然能让罗碧都破例了，竟然还提议顺道去看看这小子，我都有点儿不开心了呢。

千雪又塞嘴里一堆草，呸呸呸，真难吃，要不是报复他叔，他绝对不吃。

人与人之间，还真就看一个缘字，你这小子，运气倒是真好。话我也带到了，草我也吃完了，晚上还有饭局就不在这里看你们这些演员了，帮我告诉一声我叔，自己把孙子弄哭就自己哄，不要老拿他大侄子压我，要不是看在他辈分大的份儿上，我早就不忍了。

说着把沙拉碗一扔，直起身来伸个懒腰，打着哈欠人就走了。

小空：喂，你叔在台上看着你呢。

我叔那个战斗力我还是了解的，小朋友有空儿下场子耍耍时候叫天恒君喊我一声，听说你牌玩的不赖。

行啊，到时候您输得跪搓衣板也别怨我。

千雪打个OK的手势，特别得意，罗碧哪会给我跪搓衣板啊，他只会听说我输给你这个小子，帮我打你一顿出气。

小空瘪嘴，不用这么秀了吧……

千雪哈哈哈的笑了起来，趁着他叔回头去被默导折磨的空儿，大摇大摆的走了。

回片场的第一天就见了北竞王一家子相亲相爱又相杀，小空一边儿看他的日程，一边儿熟悉台词，终于熬到了下戏，从化妆间出来毫不意外的天恒君在外面守着呢，走走走，送你回家。

家？哪个？

小祖宗你还有几个家，你自己家呀。

有什么好回的，那三层半的别墅里空空荡荡，喘气的统共加起来也不过他自己一个。小空摇摇头，算了，要不要陪我玩儿两把？

天恒君无语凝噎，祖宗诶，我这是真的想送你回家的。再看小空的表情，很认真，一点儿玩笑都没有。唉，我说你啊，不是都跟人家都说好了要好好拍戏好好过日子嘛，怎么你还反悔了？

扑克牌就在他手里，小空出了口气，说，我睡不着。

卸了妆，他眼下青黛一片。昨夜一夜都没有睡着，他想，他今夜大概也差不多。口袋里的牌拿在手中，从左手倒到右手，从右手再倒到左手。这副牌从住院时候天恒君带给他，就没离开过手，到了片场不适合拿出来，才终于放到了包里。现在下了戏，又粘回了他手上。

天恒君简直一点儿办法没有，心想着我就等着老佛爷回来杀我的头吧，那我先给你说，玩到凌晨，真不能任着你性子，你伤根本没好利落呢。

小空点点头，走吧。

天恒君哀声叹气，我的老佛爷啊，您怎么还不回来呢。老佛爷远在大洋彼岸自然不能救他，他只有认命的支使着司机小哥奔着自己场子去了。